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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玻璃光(高干人外3p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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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火中蛾
      雾红色的夕阳在天际晕染开来,斜斜地铺陈在红砖清水墙之上。平安桥两侧的榆钱子、老槐荫,全都泛着暖调的橘棕。
      简韶坐在洋楼二层的露台,视线越过绿廊的半圆穹顶,落到大理石喷泉的水面。反照纵横水,斜空断续云,金光闪闪的映射里,隋恕的车穿过铁花门,驶入前院。
      最近这几天,隋恕似乎回来的比平时早许多。
      简韶没有出声喊他,只是安静地倚着雕砌着飞鸟的琉璃栏杆,远远地凝望着他。
      隋恕将车倒进车库,背对着她,拿着一个厚厚的公文袋。简韶知道,张教授手底下一些本科生发论文前,都会来找他请教。隋恕白日忙,便抽晚上的时间帮他们审。
      有的时候简韶迷迷糊糊醒了,还能看到身旁的书桌上亮着一点夜灯,是他在做批注。
      可是她见到的、听到的人里,即便是导师本人,都常常懒于搭理自己的本科生。专硕创收利器,硕博科研廉工,本科生不培养也总是事多且无利可图,培养的话那叫水流外人甜。
      他们也曾是本科生,他们也曾是兢兢业业、颇具天赋的青教。
      可是人一旦混上去了,就会变成制度的伥鬼。这张规则的旧网上哪儿有破洞,便在哪儿化身为补天石。
      她想,某种程度上,隋恕是再宽厚不过的人。他在圈子里,但真正被套住的人却从来不是他。
      夕照在前庭慢慢地融化着。
      橘红的色调,似乎中和了他身上那部分挺括整肃的气质。
      静静在角落里看着他,会让简韶产生错觉,觉得自己和别人其实没什么不同。都是遥远而仰慕地注视着他,无法触及他精神世界里的千变万化,更无法触动他。
      可是他朝她走来了。
      这个似远非远、似近非近的露台,让她清晰地感受到他们的距离,和他缩短着距离的步履。
      就像是霞蔚云蒸里的一场降临——她的爱人,戢翼收羽,回到她的身旁。
      那个捕获了许多敬意与爱慕的人,就这样栖息在她的枕边。
      隋恕顺着一级一级的青条石台阶向上走,不知为何,忽而心下一动。
      寡淡寂寥的深冬里,穿着长裙的姑娘像一朵花,只绽放在属于他的露台上。
      隋恕抬头,蓦然与简韶四目相对。
      ﹉﹉
      穿过雕着“揽柿图”的隔扇门,便可顺着木质楼梯走上二楼。
      在路过茶案时,隋恕看到那上面立着一只小杯子,款式很简单,缩在最不起眼的边角。
      隋恕的脚步顿住。他看向屋内,无论是象牙钢琴、古铜花尊、哥窑定瓶,或是他搁在小几上的早报、期刊,都维持着原有的位置与模样。只有这只小杯子默默昭示着她使用的痕迹。
      他的目光在杯壁停了许久——
      这只杯子就像她,小心、谨慎,害怕越线与冒犯。
      来到露台,他的小女朋友安安静静坐在方桌旁。裙摆松散地垂着,乌发也只用缎带轻轻拢着,怔怔的不知在想什么。身侧迭得整整齐齐的是他的衬衫,旁边搁着一柄熨斗。
      除了杯子,她的“冒犯”竟然是他的衬衫。
      张教授的话再一次响在隋恕的脑海——
      你的女朋友,是什么样的人呢?
      隋恕无法回答。
      他只是对她道:“茶案左边的第二个柜子里,有许多茶,你喜欢喝什么,可以自己取。”
      “嗯?”简韶似乎刚刚回过神,长长的羽睫闪一下,很快垂拢下去,“啊……不用的……”
      她的声音很轻很轻,两只细白的手绞在一起,似乎很不好意思的样子。
      即便她开口问他要堂中的哥窑定瓶,他也会给的。这屋里面随便一件,都能供她花销许久。
      可是她是多么的敏感、自尊,害怕他的轻视与鄙夷。
      隋恕没有接触过这样的女人。他惯常遇到的是套取、攀附与交换。
      隋恕伸手,将她散落的碎发别到她的耳后。简韶明净的脸完全呈现在他眼下,杏仁大小的眼睛,清凌凌的,黑白分明。
      他看着这张脸,以及熨烫得极为平整的衬衫,忽而温声说,“以后不必费时间做这些事了。”
      简韶闻言,手指微蜷。果然连做这些都是不可以的吗?
      展开衣服,一一熨烫平整是一个缓慢而细致的过程。她的心也是这样细润、轻盈,在这种不可言说的亲密里,变得顺和、柔软。
      做这些的时候,她没抱多少希望,如今只是有微小的失落。家里的家务由之前他请的钟点工负责,她不是主人,只是像极了享受客房服务的临时住客。
      隋恕的手从她脸上拿开,慢慢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。他的手掌很宽大,抚摸着她,将她轻轻搂住。
      “用这些时间做些取悦自己的事情吧。”他耐心的声音响在简韶的耳畔。
      她把脸埋在他胸膛,在复杂的想要流泪的冲动里,低低地呜咽了几声。
      ﹉﹉
      漫长的冬季沉溺在无垠的夜色里,黑暗是隆冬是最亲昵的胞兄。
      这样空旷、寂寥、寒冷的夜几近弥漫到世界尽头,可是卧室里亮着荧荧的夜灯。隋恕在她身侧,他们同床共枕,度过这个绵绵长夜。
      简韶之前也谈过恋爱,同校的男孩,又来自一个省份,会听她讲学工组织里的腌臜事,也会读她写的文字。
      可是她还是离开了他。
      因为他偶然提起母亲为养育自己吃了许多苦,身体也不好,希望婚后的妻子能好好伺候他娘。
      会跟她聊保守、激进、波伏娃、文震亨的男孩希望有一个传统的妻子。可是她的父母费力将她从小地方托举到大城市,不是为了让她献祭自己,托举另一个家庭的。
      年轻的女孩头一次意识到,女人总是希望找一个男人为自己遮风挡雨,但是实际上,绝大部分男人娶妻不是为了疼爱的,而是为了用的。
      用来洗衣做饭、生子育儿、伺候公婆。水滴裹入洪流就会消失不见,是妻子,也是免费的长工。
      可是这种“劳动属性”在隋恕这种人眼里,并不是过于重要的东西。
      隋恕并不需要她为他做这些。
      那么什么样的属性对他来讲才是重要的呢?
      简韶躺在黑暗中,静静听窗外呼啸的风声与他平和的鼻息。
      她知道自己从来不算聪明人,从来都不算。
      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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